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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急什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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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急什麽

青帷馬車行駛到偌大的宮門前,緋袍女子翩然下車。

朱紅宮門如鳳翼環抱緩緩展開,有女官已等在不遠處。

女官在前方為她引路,順著漢白玉臺拾階而上,跨過數道逶迤展開的宮門,緩緩踏入大殿。

紫柱金梁的太極大殿中,帝王高座於案首。

栩栩如生的盤龍蜿蜒在細膩如蟬翼的絲袍上,利爪翻騰雲海,龍行九天之上,象征著無上的皇權與不可直視的威嚴。

室內一室寂靜,唯有龍涎香無風而動。

姜洛擡目看過來,宋元薇只覺心中猛得漏跳一拍,胸腔亂如擂鼓。

這便是天啟的帝王,她的曙色輝光。

誰能想到,從她見到永安公主起,她一生的命運就已經被改寫。

宋元薇俯身深深一拜。

“元薇見過陛下,願陛下龍體康健,福澤綿長,國泰民安。”

二人許久未見,大多時候只通過書信往來,如今見面卻不覺陌生。

“平身。”

穹殿之上的姜洛垂目看她,露出幾分笑容。

“朕的女官,過去一年你做的很好,辛苦了。”

宋元薇聞言濕了眼眶,眼底卻是歡喜的笑意。

“現在,朕有新的差事交給你。”

中興元年八月,宋元薇官拜三品太府卿,總雍都四市、平準之官屬,管理市貿及女子商會事務。

千裏之外的越州。

高府清幽雅致的庭院中,少女們聚在花樹下納涼暢聊,好不熱鬧。

新帝當權,各種聞所未聞的政令發布,對她們來說便如同世界傾覆。

往日覺得如巨山不可撼動的規矩,如今竟被粉碎得連渣都不剩。

“念慈妹妹,你家姑母真的被陛下召進司天監當司正了?那可是三品大員啊。”

高念慈撚了一顆玫瑰蜜餞,高高擡起下巴,從鼻孔裏哼一聲。

“那是!我姑母當年可是越州第一才女,那些個老學究研究了一輩子天象,竟然都不知地圓天闊,還死守著那些天圓地方的歪理!真是叫人笑掉大牙!”

“那可不是,我還聽說有些酸腐的學究不肯認真理,要在陛下面前以死明志呢!”

女孩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,高念慈吐出一枚果核,撐著下巴遙遙看向遠處的樹梢。

樹枝上懸懸而掛一只破舊的月蟾燈籠,隨風輕輕搖晃。

……

“……你所言字字句句皆為真,也許在千百年後,會被這世道證明,是對的。”

“你沒有錯,所以是這世道錯了。”

……

夏風吹拂而過,半舊不新的燈籠被吹得吱呀作響。

那人的聲音仿佛還在院中回蕩。

那時她說時機還未到,姑母的所思所想不可為外人道。

如今,那個時機已經來了。

姑母可以暢所欲言,將苦心研究多年的真理,傳頌給世人。

女孩們嘰嘰喳喳,沒人註意到高念慈一瞬的怔忡。

“聽說最近傳言沈氏姐弟不和,聽說是那沈濟不滿姐姐當了家主。”

一個女孩聞言立刻不願意了,揚聲道。

“沈姐姐能力卓絕,成為家主是名正言順。肯定是有人故意挑撥沈家長房姐弟的關系!”

另一個少女神秘兮兮湊過來,掩嘴笑。

“你們是不知道,那日我娘帶我去沈府做客,我可是親眼看見了,沈二郎在與人吵架,臉都氣紅了。”

——“家主的位置從不屬於我,它屬於有能力之人,如今這個人便是我的阿姐。你若是不滿,盡管去祖父面前說。”

少女將沈二郎的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,女孩們笑得樂不可支。

高念慈從鼻孔裏冷哼一聲,“就是些膽小的鼠輩,只敢在背地裏耍些小手段,竟敢質疑沈姐姐。

如今的沈姐姐可不同往日了,若是有人再敢拿女子身份壓她,她可會一鞭子廢了那人。”

說完,高念慈撐著下巴趴在案幾上。

反正在高家,她是沒機會當家主了,她也知道自己可沒這個能力。

論君子六藝,她幾乎樣樣都拿不出手,平時就愛塗塗畫畫,唯有畫各種漂亮衣裙最在行。

她前幾日和含露閣下的成衣鋪子簽了契書,只要是她畫的衣衫,賣出一件便給她兩成利。

反正她名下的莊子鋪子多的很,手裏又有不少銀子,這輩子都吃穿不愁。

若是有了興致,不妨再去尋個喜歡的清白小綰,才不要嫁人的那一套。

孩子她也不想生,據說痛得很,還有丟了性命的,反正這苦頭她是吃不了一點,這輩子她就要過得逍遙又快活。

若是哪天她壽終正寢了,她的錢財就捐給國庫造女學!

陛下可白紙黑字發布了政令,捐贈學堂者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。

天啟念慈女校!

想想就風光!

家中那些老古董聽說了她的想法,還拿不成婚死後不可進祖墳來嚇唬她。

她才不在乎呢,她在東郊有塊風水寶地,視線開闊景色絕佳,死了用來放骨灰最合適不過!

哦對了,她最喜歡桃花,她要在東郊那塊寶地種滿桃花林,等她死了也能看到!

想到這裏,高念慈激動起來,馬上安排人去種桃花!

落日斜陽灑在雍都宮的恢宏殿宇之上,金碧輝煌的重檐琉璃星羅棋布。

穿過重重疊疊的朱門與高墻,入目是高高佇立的天啟司天監。

在這裏,掌管著天啟所有的天文歷法、風雲氣象。

將所觀天文歷數盡數整理成冊,探索三千宇宙中最深遠的起源與奧秘。

在司天監的最高處,高縈心一襲湛色官服,腰間束帶恍若星漢渡海,官帽前鑲嵌的東珠,象征著天河之中日月星辰。

身處雍都宮最高處,放眼望去,重殿連闕層臺累榭,飛檐鬥拱連綿不絕,直至目光所窮之處。

瓊樓高臺之下,站著數十名官員,在她們難掩激奮的年輕面龐上,都有著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睛。

那種目光她太過熟悉,仿佛透過她們看到年少的自己。

鬥轉星移,周而覆始,萬象更新。

越州安國公府。

看著書房中終於累得睡著的兩個女孩,姜婉蓉放下手中的甜湯,輕輕為她們披上毯子,搖頭失笑。

四娘子和柳家姑娘也是刻苦,這些日子竟紮了辮子學起了懸梁刺股,已經好幾日沒好好休息。

這會兒,兩個閨中好友終於能歇息上一會。

為了準備下一回的天啟科舉,四娘子和柳姑娘可是鉚足了勁兒。

四娘子立志要走上仕途,想成為朝中女官那樣厲害的人。

是個有大志向的姑娘,不愧是隋家的兒女。

那柳家姑娘也是不容易,因為往日的那件事傷了清譽,遲遲不曾結親。

好在她心性堅韌,在家中一心讀書,如今終於等來了科考的機會。

犯錯的是男子,為何後果卻要女子來承擔。

何況那名節又有什麽重要,如果只能束縛了自己,那麽不要也罷。

這世間有什麽能比得上自己肚中的學識,和朝廷的官位俸祿。

縱然姜婉蓉從小被訓導遵女戒女德,習慣了女子該相夫教子,如今也對這些不再認同。

隋文歡見妹妹如此上進,身邊的姐妹也都有各自的規劃,都摩拳擦掌準備幹一番大事業。

她心裏說不著急是假的。

可她嘗試了好多,最後發現自己什麽也不會。

算學算不明白,畫虎似病貓,音律更是五音不全,舞藝同手同腳。

一無是處的她,這麽多年唯一的愛好就是愛看話本子,自己也偷偷寫過幾本。

想到這裏,她忽然眼前一亮,讓丫鬟趕緊把紙筆拿出來,好一番大寫特寫,一連閉門了好幾日。

一個月後,有丫鬟整理二姑娘的臥房。

發現了二姑娘密密麻麻的手稿,待看清了上面的內容,不由瞪大眼睛。

只見封面上洋洋灑灑寫著幾個大字:《雙面女帝寵夫如寶》、《霸道女帝的替身男寵》……

霸道女帝此時正在崇政殿中處理折子,各地送來的文書堆成了好幾座小山。

識海中的系統不時響起播報。

“滴——恭喜宿主!完成任務:斬貪官分田地。增加真善美值54283點,當前真善美值724408點!”

“滴——恭喜宿主!完成任務:募民興利,以工代賑。增加真善美值62152點,當前真善美值786560點!”

“滴——恭喜宿主!完成任務:成立女子商會,促進女子就業。增加真善美值45237點,當前真善美值831797點,距離任務目標1000000點,現在還差真善美值168203點,剩餘生命倒計時10天,請宿主抓緊時間啊!”

姜洛只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,頭痛欲裂。

不夠……還是不夠……

還差近十七萬點的真善美值……

她只剩下十天的壽命了。

快點!

她必須再快點!

姜洛疲憊地揉捏額角,強提起精神翻看案上的文書折子。

近來天啟多地一月都未曾下雨。

特別是西南之地,數月不雨,大旱之下糧食減產,各地陸陸續續鬧起饑荒。

雖已經送去賑災的糧食,但傳回的文書來報,送到百姓手中的糧食根本不夠。

“花錢的地方怎麽這麽多,世家門閥肥得流油,百姓食不果腹,遇到天災更是活不下去!”

“送去的賑災糧怕是又被層層盤剝,看來上回的貪墨案刑罰太輕,不足以讓他們畏懼。”

裴涉眉心緊皺,擡目看她。

“陛下最近似乎有些過於急躁,此番肅清已殺過百人。

有些事已日久月深,若要改變也無法一蹴而就,還需徐徐圖之。”

裴涉鳳眸狹長藏鋒,帶著審視。

姜洛疲憊地扯了扯唇,“先生何時變得如此仁慈了。

如今科考還未開始,朝堂之上有幾個真正的能人君子。賣官鬻爵貪墨成風,那些沈屙蠹蟲對朕表面迎合,背後卻屍位素餐中飽私囊。

如今百廢待興,各地都需要人,對於那些尚能做事的小人,朕以權勢引之,以財帛誘之,以皇威懾之,可如今他們對權勢財帛的渴望大過了對皇權之威的恐懼,朕難道不該殺嗎!”

“當然該殺,但陛下最近未免手段過於激烈,為免過猶不及,陛下不應及時收手?陛下到底在急什麽?”

姜洛雙目幹澀疲憊,只覺頭痛欲裂,眼底帶了惱怒,一沓折子被她掀翻在地。

“先生何必在這裏裝聖人,裴氏門生盤根錯節,貪墨案中朕殺了裴氏門生一百餘人,先生如今是在當面責備朕嗎!”

大殿頓時寂靜無聲,侍從紛紛垂目,噤若寒蟬。

裴涉面色鐵青,脊背筆直站著。

袖中手掌捏成拳,薄唇微抿。

熟悉他的人可以看出,此時他內心翻湧的怒意。

“呵……”

良久,裴涉嗤笑一聲。

“我裴涉在陛下心中就是這般結黨營私之人。”

說完,他不再說話,轉身拂袖離開。

“站住!”

姜洛站起來喝道。

那道身影毫不留情,大步往外走。

“裴涉,我叫你站住!”

裴涉身影微頓一瞬,但還是繼續往外走。

“來人!將裴太傅捆起來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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